上个世纪70年代,人民公社还在,起早贪黑挣工分,是人们的分内之事,生产队长一吆喝,大人们就出工。那时候,我很小,不知道大人们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图的是什么,但我看见父亲和邻里从生产队里拿回一盆饭,就有点明白那个年代人们的劳苦和无奈。 孩提时代,大人们很多朴实的生活方式,我不是很懂,比如用粮票、布票、油票和肉票等换东西。现在想起来,我最懂的还是每逢夏秋季节,故乡的天空或繁星如海,或湛蓝湛蓝的;故乡的河水清澈透明,没有一丝尘埃。 和千千万万的村落一般,我的故乡很老,她穿越古老时光,停泊在黄冈古城之外一个名叫“燎原村”的平地上。故乡有一条大江,她离我的村庄很远,但乡亲们总是说,这条阔大的江,其传说比故事多,她在每一次河湾蜿蜒的那一瞬间,总喜欢回头偷看故乡的那方净土。这条江就是经久不息的长江。打小开始,我一直敬畏长江,因为她是地球的血脉,是人类繁衍生息的血脉。 但是,让我醉念至今的还是故乡的小河。那条小河,一直没有名字,她从露口到燎原,流过村庄和田野,静静地来到小小的宴湖身边。一到夏季,宴湖满湖荷花,逆风逸香,低空蜻蜓,像脱缰的袖珍风筝,自由自在的。而仄幅小河,就是我们玩耍的天堂。那些年月,小伙伴们总是光着芽嫩的身子骨,往浅浅的河床里钻,玩泥巴,抓泥鳅,摸鲫鱼,或者打水仗。那是一份真实生活,也是人至童年享受最粉嫩无忧的时光。清澈的河水,像风一样拽着快乐的童年,使我体验到生命旅途中最厚的也无法复制的一段纯净和天真的岁月。 俯瞰大地上的生命,一条河流,或者跋山涉水,或者蜿蜒在无垠的旷野,她会以轻快的音乐或曲折的语言,触动人类的心灵。在每一个人心中,都有一条有形或无形的河,故乡的河,都有沁入骨髓的家乡味道。她就像母亲的乳汁,流淌的是逝去的岁月,沉淀的是永恒的爱和甘甜。 很多年过去了,当年,背着乡亲们的目光,带上父亲负重的声音,远离故土找出路的我,已经两鬓苍黄。30多年来,我再也没有儿时的倾心,没有和故乡的小河玩耍。儿时的伙伴也像我一样,只有头枕着异乡的漂泊和诗意的怀念,偷偷吮吸少年的快乐时光。不过,江河桀骜不顺的野性和滋养人类的地理文明,一直让我这个行者牵挂和陶醉。 不论什么样的走南闯北,不管遇到人类的任何一条故乡的河,我最愿意歌唱的是,江与河的胸襟,江河与人类的深刻关系。 江河,是母亲的象征,任何一条地域性的母亲河养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,她在千古流淌的生命中滋养了地域文化,繁衍了千古文明。 在古老的岁月中,每一条江河,都历经了风雨沧桑,他们或改道而行,或渐渐枯萎,他们或被人类呵护,或被人类破坏。 江河,永不消失的恩情,在于她是人类栖息的居所,是生命之源泉。 人类在不同的江河之畔生存下来,必然造就了不同的文化色彩。在每一条河流之畔,他们有的是迁徙群落,有的是土著民族,有的则是古代战争留下的少数民族后裔,无论如何,这些与人类朝夕相处的江河,都在岁月的涤荡后沉淀了各自独特的野性和人类的生存故事。 诗人余光中先生的乡愁,是思乡、思亲的极致之痛,而江河的乡愁,则是人类面对脆弱的生态,必须承担的恒久之痛。 这些年,我把自己融入自然,关注生态,关心江河,与辽阔的大地一起行走,我沉醉与她们相遇,迷恋和她们相依。在每一次蜿蜒的声音里,我剖开江河的文字,拾起生命里的光亮,以不知疲倦浅吟低唱的身影融入每一个故乡的每一条河。 ![]() |